《希衡萧瑜风玉昭霁》由知名作者“希衡”打磨创作,本书中精彩描述了 希衡玉昭霁 华丽逆袭的精彩生活。小说精彩简介:气氛都烘到这儿了,白馨儿也不得不道:“请师尊责罚弟子,饶了二师弟。”江离厌倒是没敢跟上这句话。他一个前弃徒,没有立场说。希衡见到这副门下弟子兄友弟恭、守望相助的情形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她教出来的好弟子们,个个的确不缺乏仁,能够降妖除魔、团结友爱,从无同门相残之事。但是,唯独会忘记师尊。
气氛都烘到这儿了,白馨儿也不得不道:“请师尊责罚弟子,饶了二师弟。”
江离厌倒是没敢跟上这句话。
他一个前弃徒,没有立场说。
希衡见到这副门下弟子兄友弟恭、守望相助的情形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她教出来的好弟子们,个个的确不缺乏仁,能够降妖除魔、团结友爱,从无同门相残之事。
但是,唯独会忘记师尊。
他们可能自己都没发现,他们对师尊最常做的事就是求情、使计让她退让,让她一忍再忍。
昔日希衡被杀,这些弟子第一反应是希衡让萧瑜风和她共修《天地阴阳诀》为师不尊才有了这一劫,哪怕之后他们反应过来后后悔,但那又如何?
现在希衡要诛杀萧瑜风、清理了整个湖心岛金阳谷旧属。
温雨勉没有想到以希衡素日以来绝不滥杀无辜的品行,能被逼到要亲手杀了自己教出来的弟子,是遭受了何种事情。
他一来就跪下,要替萧瑜风担责。
看起来,他是一个多么好的大师兄啊,有情有义有担当有仁爱,可真正的担当仁爱从来不是不问是非就担责,从来不是要以罚自己要让师尊退步。
温雨勉,作为希衡的大徒弟,他也学到了希衡的正,但只学到了表,没有学会里。
希衡对他们,只有无限的失望。
她冷冷道:“萧瑜风逆师、以下犯上谋害师尊,你们要代他受过,是要本君取你们的命?”
谋害师尊?
温雨勉三人齐齐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瑜风,他疯了?谋害师尊?
“其间是否有何误会……”温雨勉硬着头皮,可是他没有说完,因为连萧瑜风自己都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。
此事是真的。
希衡则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,剑修的剑连仇人都不敢斩,何况其他?
此话适用于萧瑜风,也适用于她。
希衡凝望萧瑜风:“作为本君的弟子,你并未如顾语等人一样全然走上邪路、修灵渠、平妖魔你做得很好。”
萧瑜风跪着,并不敢理直气壮接受这样的夸赞,他知道自己坏,他只是在漫长的生命中做了几件好事,但是抵不了他做下的孽。
希衡同样清楚这一点。
“你修灵渠,但也在知晓万花楼异样时压下消息,将之作为吸引本君的引子。”
“你平妖魔,但也睁一只眼、闭一只眼纵容下属阻碍本君、引发妖潮。”
希衡垂眸看着萧瑜风,如神明洞悉一切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,萧瑜风记得第一次希衡这样看着他,是他们初见时她救下他。
她洞悉一切,救下萧瑜风时就知道要面临妖族追杀,也知道这样遭逢大变的少年心性不好调整,希衡仍然选择救他、收他为徒。
现在,则是她要杀了他。
这是萧瑜风自己做的孽。
希衡道:“你身上有善也有恶,这本没什么,人本就善恶一体。”
“你是本君弟子,若有不好,和本君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”她徐徐道,“教不严、师之过,所以哪怕你对本君挥剑一次,本君仍然会给你机会。”
希衡曾被萧瑜风一剑穿心,但她没有选择杀萧瑜风,就是这个原因。
一个负责清正的师尊,在见到弟子走上邪路时,心被戳到千疮百孔,也会自省是否自己树人有错、误人子弟。
她会想以前的教导方式是否有错,她会在自省时把一些错揽到自己身上,十年树木、百年树人便是如此。
“可你实在...杏花林中一剑穿心、万花楼外、剑神墓中……太多太多了。
希衡冷声:“今日,本君将清理门户。”
萧瑜风的心已经痛到麻木,他甚至不能感受到痛和喜乐了。
遇见这么好的师尊,万中无一、绝无仅有,本是他的福,可他爱上她,师徒的身份反而成为他的最大阻碍。
一生遇见这么惊才绝艳的人,爱上她,本也不负一生,偏偏因为不稳定的男女之爱让他扭曲、被挑拨步步恨上她。
萧瑜风但求速死。
清理门户……也好。
他一生从碰见她开始,就被收为弟子,一生都被压在师徒名分下,如若死能不做她的弟子,倒也好。
萧瑜风朝希衡磕下三个响头,额头已经鲜血直流,他磕头,磕她的救命之恩、教养之义。
但哪怕抛弃一切,他也不要做她的弟子。
“能死在你的剑下,瑜风一生所幸。”萧瑜风闭目就死,他死前终于不再称呼希衡为师尊,也不再以弟子自称。
“此生,我为金阳谷报仇兢兢业业、为天下诛邪义不容辞,我不负他人,唯独负你。”
希衡一生杀过许多妖魔人,此次杀人,手臂却重若千钧。
她眼睫上那滴红雪落下,如雪山乍崩。
“瑜风。”
仔细听,这位剑君清冷的声音后有藏匿的悲伤。
或许她不是不悲伤,只是习惯了世事如此,剑道是一往无前,沉湎悲伤毫无意义。
有些人,必须杀。
“你死后,本君会诛杀金阳谷的仇人,妖族王庭中屠杀金阳谷修士的那些妖,本君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希衡道,“仇恨淹没了本君天资卓绝的二弟子,本君杀他,但也不会让他大仇不报、含恨上路。”
原本,希衡该等萧瑜风彻底成长后,亲手诛杀仇人、彻底破开心魔。
只是现在等不了了。
萧瑜风眼中落下一滴血泪。
他的师尊希衡,从无愧师尊之名。
错的一直是他。
若有来生……若有来生……萧瑜风暴恨苍天。
天湛剑快若流星,萧瑜风在顷刻之间毙命,魂归于天地之间。
“二师弟!”温雨勉痛哭出声。
“二师兄!”白馨儿也徒劳拍着结界,眼睁睁看着师尊诛杀萧瑜风,对他们的冲击十分的大。
他们知道萧瑜风谋害希衡的事,只是没有亲眼看见,在视觉效果来说,自然不如希衡亲手诛杀萧瑜风来得震撼。
天湛剑往下滴着血。
希衡垂眸,她犹如一座冰雕,没有说话、没有动作,连剑也不收。
鲜血滴落,她就这么伫立在原地。
结界随之消散,温雨勉、白馨儿、江离厌扑到萧瑜风的尸体上,嚎啕大哭。
这是他们相处了几十年的师兄啊,如今就这么没了性命。
白馨儿哭得声音嘶哑,温雨勉也一脸恍惚,他回过头:“师尊,为何、为何……”
他知道了萧瑜风谋害希衡,可是在温雨勉看来,萧瑜风不过金丹修为,金丹怎能伤分神?
他纵然大错特错、千错万错,可是师尊怎么真的如此狠心?
哪怕把萧瑜风逐出师门,也比一剑要了他的性命要好。
“师尊,您忘了当初您将师弟领回凌剑峰,是您亲自救了他,您衣不解带、照顾他几天几夜,才以灵力将他的命抢了回来。”
“您既然今日要杀他,何必当初救他?”
希衡被这痛苦的质问声拉回神智,她清抬眼眸,看着悲痛欲绝的弟子们。
白馨儿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,温雨勉以往最为沉稳,现在却也声嘶力竭,江离厌什么也不敢说,但是不断擦泪。
以往希衡没有立即让他们都出师,一是因为无可对外宣布的理由,二是因为她做事循序渐进惯了,很少会不管不顾做一件事。
但此刻,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希衡亲手杀死自己教导出的二弟子,多年相处、全力教导、所有心血都化成一抔黄土。
此刻,她难免心灰意冷,哪里还有循序渐进的心思。
她胸腔中缠绵着一股血意,喉咙间似乎也有甜意,师尊杀徒弟,也犹如自伤。
她体内气血翻腾、好像有鲜血要冲破喉咙,喷涌出来。
希衡丝毫没有顾自己现在的状态,她只是道:“温雨勉、白馨儿,我们师徒之缘已尽,你们离开罢。”
轻风如烟,氤氲了希衡的眉眼。
湖心岛的山光水色、悲欢离合中,似乎只有风知道这位剑君也深陷悲伤。
世间之苦,从未因希衡更强就不朝她倾泻而来,她只是习惯了隐忍。
第105章人为何会弃珍珠而择鱼目?
温雨勉、白馨儿本伏在萧瑜风的尸身上哀哀痛哭。
骤然间,丧乐般的哭声戛然而止,白馨儿脸上挂着的泪珠因为震惊,啪嗒落下,滴落到萧瑜风的尸身上。
温雨勉眼眸泛红,里面的泪也倏然收回。
江离厌倒吸一口凉气,不可置信地望着希衡。
师尊她……要同时驱逐大师兄和三师姐?
师尊不要他们了?
江离厌伸手拧了拧胳膊内侧的软肉,疼得他龇牙咧嘴,这不是幻觉?
青草如茵,碧波若翠,希衡离温雨勉、白馨儿有几米之遥,她微垂的眸光中没有一点暖意,哪怕几米开外,她的徒弟们哭得撕心裂肺、痛断肝肠,她也如玉一般冷彻。
她甚至没靠近他们。
要是以前,这位剑君清冷但温柔,她会仔细疏导徒弟们的心境。
每每白馨儿哭时,她都会擦干她脸上的泪水,再告诉她:“你是修士,眼泪和哭泣是情绪宣泄的通道,却不能成为解决之法。”
“馨儿,想想怎么解决此事,本君在你身后,是你的后盾。”可现在,白馨儿脸上的泪水只能被风吹干,她的头晕乎乎地疼,白馨儿抱着脑袋。
她这时倒是想起了希衡所教的“眼泪不能成为修士的解决之法”白馨儿努力收住泪水,搜肠刮肚地想现在该怎么办——
也许希衡对弟子们的教导便是如此润物细无声,无论是天真任性的白馨儿,还是当初乖戾的江离厌,他们剥开自己的性格本质后,都会在某些时刻、呈现出被希衡教导过的样子。
白馨儿站起身:“师尊。”
她还没站直身子,就跪下:“弟子若犯错,无论师尊如何责罚都好,还望师尊莫要再提此言。”
温雨勉同样跪在白馨儿身旁,他身为大师兄,所思所想还要多些。
师尊为何现在如此不对劲?
她诛杀了二师弟,如今连自己和馨儿也要赶出去。
师尊以往从不会做这样的事,再联想到她以杀证道,温雨勉下意识想难道希衡的心境受到杀道影响?
“师尊。”温雨勉有些焦急,“师尊以杀证道,难免被杀道影响,玄清宗有多位正道真君,想必能助师尊巩固心境。”
“本君现在很清醒。”
回答他的,是希衡光明正大、堂堂正正的回望。
她不惧被猜测受杀道影响,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坚持。
雪袖在狂风中舞动,墨发飞扬,她的雪袖间缠绕着清正道韵,进阶时的天地异象还未彻底散去。
她有这样清正的道韵,怎可能受杀道影响而入邪妄?
温雨勉见到希衡周身的道韵时,也知道自己猜测错了,那,师尊是在无比清醒的情况下不要他和馨儿了?
“师尊,为何如此?”温雨勉艰难道,“难道就因为我和馨儿为二师弟求情?”
温雨勉和白馨儿眼中流出泪水。
昔日希衡死,他们尚且没哭得这么肝肠寸断。
哦,希衡死后三年、化为白骨之后,他们好似回过了劲儿,哭出血泪,但那又有什么用?
命运的红线一旦断裂,就再也连不起来。
血泪浇到白骨身上,既不会让白骨复生,也不会让冰冷的地底变得暖意融融。
温雨勉和白馨儿固执地跪在希衡面前,不肯离去。
希衡敛眸:“无关此事,只因本君与你们缘尽。”
缘尽。
他们的师徒之缘起于希衡救他们,终止于他们眼睁睁看着希衡死、包庇萧瑜风。
温雨勉和白馨儿仓惶抬头,什么是缘?
当初,师尊希衡来到他们身边,将他们从死人堆中救起,如同枯木逢春,他们的生命有了新的可能。
缘到他们身边时,没有任何预兆,如今希衡说缘尽,叫他们怎么甘心呢?
“师尊……”白馨儿不断磕头。
一道柔和的灵力抬起白馨儿的额头,不让她继续做这近乎自残般的行为。
白馨儿额头上沾着泥,顺着视线看过去,是师尊希衡。
她隔着风看着她,白衣如雪,仍然像之前一样,不看她遭受伤害,可是,有一点不一样。
白馨儿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,现在希衡阻止她磕头,好似只是悲天悯人,不想看到她自伤,而不是以前作为师尊对弟子的心疼。
她的眼神很冷、疏离得像冬日隔着蒙蒙雪雾的月亮。
“师尊……”白馨儿软了嗓音流着泪,还想求希衡垂怜。
以往,希衡的确会怜惜白馨儿,她对女弟子向来比对男弟子更宠爱一些。
可是,此刻希衡只道:“本君的弟子们,不负大义、无愧苍生,唯独和本君有隙,今日走到这一步,实在是裂隙难以愈合。”
希衡无法忘记白骨含冤的三年,无法忘记她身中情毒后的种种,她心中有裂隙,就无法再承担师长之职。
出师、断绝师徒关系,是一件对希衡好...“你们今后不必颓废、不必自伤,本君从未教过你们遇事不前。”
“你们的修为、功法皆可带走。”天光之下,希衡脸若寒玉,“世间有一言,师父领进门,修习在个人,你们身上的修为剑术是你们寒暑不辍练剑的结果,不必因此事影响修习。”
……
她越这样,白馨儿、温雨勉越害怕。
世上真正的寒心从来不是声嘶力竭、撕得急头白脸极为难看,而是在一个很平静的日子里,寒心的人徐徐用往常一贯的语调安排好一切。
而后,再无回转之路。
温雨勉害怕得骨头都在冷,强自镇定:“师尊,弟子们不能没有你,若无师尊,弟子们如何能不颓废、如何不伤怀?”
该说温雨勉不愧是希衡的大弟子吗?
他知道希衡的心软,所以便想用弟子的颓废想让希衡回心转意。
可惜,希衡此刻对他们只有无尽的失望,无尽的感慨。
“若你们遇事不前、颓废自伤,只说明你们连本君以往的教导都学不会,甘愿自轻。除此之外,本君不会有任何想法。”
她将温雨勉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。
温雨勉了解师尊,师尊又何尝不了解弟子?
白馨儿没有温雨勉那么“老成”她不断磕头:“师尊,没有裂隙、何来裂隙?弟子愿意改。”
温雨勉也流着泪加入白馨儿。
他们二人方寸大乱,想不起太多东西,只一味想着挽回,但又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。
唯有江离厌,他非局中之人,加上这段时间江离厌反省了许多,此刻他的脑子里慢慢拨开云雾、窥见天光。
他想到这些年的种种,思绪如烟花炸开。
难道凌剑峰上只有一个江离厌口口声声宜云真君吗?
江离厌以往每次赞扬宜云真君,私下对希衡发牢骚时,他的师姐、师兄从未真正有过一次制止。
温雨勉是大师兄,会相对严肃一些。
可是他也只是说:“四师弟,你这样像什么样子!”
他只是在维护一个师门应该有的秩序,维护了表,却没有真正的维护里。
唯一一个会和江离厌撕,气得拿剑追着他砍的是王枫。
后来王枫调去了平江堰,江离厌就彻底如同脱缰的野马。
每年,希衡生辰时,希衡不爱祝寿,但是弟子们都会备礼物。
他们会一起找品质最好的东西给希衡,可是,如若宜云真君过生辰,江离厌会拉着温雨勉等人,细想宜云真君喜欢什么、缺什么,他们送给宜云真君的礼物都不贵,却重在用心。
有一年,他们送给希衡一具价值不菲的剑龛,那是绝好的上品,配得上她。
希衡接过剑龛,多谢他们后抬眸道:“前年你们也送了剑龛来,不必过多花费。”
他们连礼物都能送重。
周围,白馨儿、温雨勉的哭声扰得江离厌的思绪有些繁乱。
怎么……怎么连礼物都能送重呢?
他红着眼睛想,怎么连礼物都要送重,他们到底在干什么?
江离厌想了很久,或许是时间?
他们的师尊希衡,太忙碌了。
她忙着诛魔除邪,很少回凌剑峰,一旦回来则是教导他们练剑、修习,她内敛而隐忍,在所有弟子们面前都是清冷端方的师尊。
他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、爱什么,身为师尊的希衡,也从来不会对弟子们说朝自己送礼、如何如何讨好自己。
他们送宜云真君礼,则是宜云真君会跑到凌剑峰来,赤着足玩弄着她的酒壶,叉腰:“喂,江小厌、温小勉、白小馨,这次你们打算送我什么?我事先给你们透透题,我喜欢甜的哦。”
“要是送不好,看我不找你们师尊。”
宜云真君活泼、善于表达自己,她待在凌剑峰上,叽叽喳喳地说着许多话。
宜云真君和希衡弟子们的距离越来越近,如同能插科打诨、打打闹闹的知己好友。
而希衡呢?她在外忙着诛魔除邪,在内则是教导弟子们修炼、关注心境。
她修改温雨勉的剑阵、改进白馨儿的玉柳剑、修江离厌的水法、关注萧瑜风的心境……
忙得没有时间和他们打成一片。
弟子们敬她如神明,却也觉得和她隔着远远的距离。
希衡的弟子们都从这样的教导中学会了希衡的仁、济困扶危,却也因为这样的远,加上宜云真君的挑拨,慢慢对希衡加上了别的意味。
江离厌在私下里抱怨她、温雨勉虽不会抱怨,却也不会阻挠自己师弟。
他们以为私下做这些不会伤害希衡,希衡这么强大。
白馨儿则是习惯了索取。
江离厌想明白这一切,就像灵魂被人抽干了一样。
他想怪时间,可是怪不了。希衡忙,但他们这些弟子真的有忙到这个份上吗?
他们难道不能主动去了解、去询问师尊希衡喜欢什么吗?
他想怪宜云真君,可是也怪不了。
宜云真君不过是个外人,她粗俗、她毫无界限感,或许因她之故,他对师尊希衡的误会更深。
可是,真正错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一叶障目、偏听偏信的人吗?若他们的心坚定,挑拨有什么用?
江离厌蓦然想到他被出师后,玄清宗流毓真人望着他摇头。
江离厌问:“你为何摇头?”
流毓真人道:“我只是在想,人为何会弃珠玉而择鱼目?就因为鱼目奋力多言,珠玉内敛吗?”
一语成谶。
错了,他们大错特错。
江离厌心脏抽痛地想,错的是他们,一直是他们。
难道此事能怪希衡少言、忙碌、不像宜云真君一样会大喇喇说出自己的喜好吗?
她少言、忙碌,连轴转,所以才能境界通达、才能在纱窗风雨后、执一盏灯,彻夜给温雨勉改剑阵、给白馨儿改玉柳剑……
弟子们因这样的师尊而成材、将仁和正道刻入骨子里。
她不像宜云真君一样会说出自己的喜好,让人给她送礼。
身为师尊,她从未想要索取弟子身上的什么。
犹如春雨,随风潜入夜、润物细无声。
因爱护弟子,不发索取一言,最后别人却大势感谢那些嘈杂的鞭炮,忽视绵绵春雨。
难怪缘尽于此。
江离厌想明白此关节,再也忍不住,喷出一口鲜血。
师尊再也不会回头了。
这样好的师尊,再也不会有了。
第106章仙人,正道负你,你看看孤如何?
温雨勉、白馨儿跪着掉泪,江离厌喷出一大口鲜血时,热烫的鲜血喷到他们的衣边、手边。
“师弟!”
温雨勉、白馨儿顾不得擦手上温热的血,红肿着眼睛回头扶住江离厌。
江离厌泪意涟涟,他嘴角全是鲜血,艰难抬头看向希衡,费力地启唇,想要说什么。
可刚一张开口,喉咙里倒逼出的血意就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满嘴只余血腥。
师尊。
师尊……
希衡垂眸,无意再看、再蹉跎。
还是那句话,至亲反目、师徒阋墙是一件双输的事情,希衡触目所见,只余悲哀。
至亲师徒反目,并不会因为是希衡先提出让他们离开,就有一种畅快入肺腑的感觉。
她看得很清楚,那是几十年的倾心教导付诸东流。
那是师徒之情凋零如落花。
对徒弟的爱护、对师长的孺慕等种种美好的一切都在今日打碎。
但不得不打碎,因为那个东西早就从内部开裂,无论是希衡先戳上一指、还是徒弟们先开闸泄洪,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。种种因由,组合成命。
希衡周身升起纯色的剑风,拥着她,雪衣翩跹飞至高空。
她要离开了。
结束一段关系后,就要离得远远的,她再留下来,只能看到鲜血、泪水、浇灌出的无用后悔。
后悔是适用于过去的情感,并不适合希衡这样向前看的剑修。
见她要离开,温雨勉、白馨儿抓着江离厌,就想追上去。
青天之上,一道透明的结界自水中升起,水汽形成皑皑的结界,将整个湖心岛全部罩住,阻隔温雨勉等人朝希衡追去。
他们只能望着结界叹息,他们的修为、一切都是师尊希衡所教,所以当她要走时,他们半点也拦不下、留不住。
离去的人如天边的雪,大有白雪封山、再不回头的架势。
别时容易见时难,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
湖心岛渐渐远去,在高空之中,远去的湖心岛如同翡翠中心的一点杂绿。
希衡面无表情,她仍然没选择回玄清宗,而是转道朝另一个方向飞去。
青天之下,山中春寒斜阳日暮,三两飞鸟相携回巢。
修士们夜间也少独行,都在回宗、回家,只有希衡龋龋独行,飞往两界交界处、行向日薄西山地。
同众人逆流。
天地之大,显得她身形越发单薄,脊背笔直如剑。
风中传来悠悠轻叹。
云间,落下一人。
玄衣大氅、墨莲发冠,漆黑的发如流云般垂泻而下。他如云中谪仙,眉心空天印闪烁流光,又瞬间消失。
云间之君,奈何为魔。
玉昭霁离希衡只有几步远,他刻意收敛了身上煌煌的魔息,以免富有侵略意味的魔息再度引起希衡身上剑意的对抗。
玉昭霁在云间,流云氤氲了他的眉眼,他开口:“希衡。”
希衡在空中站定,听出是玉昭霁的声音,没有回头:“玉昭霁,你不是回魔界去了?为何回来?”
为何回来?
玉昭霁凝望她的背影,昭昭剑君,如雪光辉。
可是她看起来快要断掉了。
擅战的剑君,一身皆是武器,可现在,那双曾经掐住玉昭霁善尸、恶尸、自我尸的手垂下。
挺直的脊背曾经用作剑府,此刻却在寒风中孤立。
玉昭霁再不回来,难道要看着她活活断掉吗?
“希衡,你若揽镜自照,就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有多不同以往。”
希衡是坚定的月,不是异碎的玉,可她现在却如要碎裂一般。
玉昭霁一步步走向她,“风里、云里都是剑君的杀意,所以孤来了。”
很好判断,玉昭霁在要行到十万大山时,察觉到空中飘满属于希衡的剑气、杀意。
这杀意却不同以往诛灭妖魔时的冷肃,玉昭霁能很轻松判断出,希衡要杀的是萧瑜风。
她亲手教导出的二徒弟。
师尊清理门户、诛杀徒弟,对希衡这样的正道剑君来说,心中一定会掀起滔天巨浪。
所以,玉昭霁回转而来。
他的混沌火悄无声息落入地脉之中,催逼地脉中的木意遁逃,木意遁逃、化作参天树木,朝天空长来,成为希衡身前的一道绿网,挡住她的孤独逆行。
希衡抬手,要将木意催回地脉,散了玉昭霁放入地脉的混沌火。
她的指尖刚碰到叶尖儿,便被玉昭霁的手挡住。
希衡抬眸。
玉昭霁在巨树之畔,点点绿意落在他脸上,毫无退让之意:“希衡,你刚经历鬼墟幻市之战,得证杀道,兼之诛杀顾语,本就心绪起伏,极疲累,你却还要马不停蹄去诛杀萧瑜风。”
“萧瑜风于修为来说,不过是金丹,自不是你一合之敌。可从身份来说,他是你的弟子,他将引起你剧烈的心绪波动,你本应缓缓再杀他。”
玉昭霁顿了顿,可谁又能忍...萧瑜风在剑神墓中想要弑师、甚至想要亵渎师尊。
这样的弟子,任哪个师尊都无法忍耐,想要诛杀他。
玉昭霁的声音放柔许多:“可杀了他后,你现在还想去妖族王庭,希衡,你将自己绷得太紧了。”
“一张绷得太紧的弓,极有可能绷断,一柄绝世宝剑,从来都是从内而外开始断裂。”
“弟子背叛、亲手诛杀一事,影响了你。”
他停顿一瞬,地脉中的混沌火再炽盛几分,导致挡在希衡眼前的巨树树冠再度浓密几分,遮住希衡的前路。
魔族太子声音前所未有的和缓,似乎怕惊扰什么,但是从行动上,半点都没有退让。
“希衡,如同你当初阻止孤炸毁十万大山、发动战争一样,孤今日也会阻止你的冲动之举。”他眼中满是希衡,希衡睫毛浓黑如鸦羽,上面却碎落点点星辰。
每一点星辰,都落在玉昭霁眼中,将浓黑染上光明。
希衡回望他:“殿下以往从不管这些闲事。”
她的目光清凌若雪,玉昭霁心中有不堪的邪念,当然不会在此刻将邪念暴露在希衡面前。
免得她发现、警惕。
玉昭霁道:“你明明是孤的对手,可以心无旁骛修炼,孤自然不想你涉足妖族王庭之事。”
希衡听完,朝前走去,巨树属木,哪敢真拦希衡身上的剑气。
她一过去,巨树树冠分开。
“我并未冲动。”希衡仍然道,“此事与殿下无关。”
“妖族王庭并不能拦我,殿下无需费心。”
玉昭霁自然信妖族王庭根本拦不住希衡。
否则,这么多年来妖族王庭的追兵早就杀了萧瑜风。
玉昭霁见希衡仍要往前,他知道此时的希衡需要一场战斗,并不再一味多说,焚寂魔刀顷刻间落入玉昭霁手中,挥向希衡。
希衡擦着焚寂魔刀,略过这一击。
她如蜻蜓点水一般并不恋战,而是落至巨树之巅,要翻越巨树前往妖界。
玉昭霁的魔刀已成一界,要彻底断了希衡的后路,让她找不到前往妖界之门。
可希衡已经只差一点就落往妖界。
她看了眼玉昭霁的界,袖中生出无数水意,水能生木,纯色的水源绕着巨树,巨树的每个叶片仿佛都舒展开。
玉昭霁属火,无论是混沌火还是太阳烛照的真身,都让他对木只具备焚焚烈焰之威。
眼下,整棵巨树便落入希衡的控制之中,她反客为主,顺着整棵巨树的木意、根茎,要破开玉昭霁的魔刀之界,离开此处。
她如同迅疾的风雪,令人抓不着,永远都有弱点被她找到。
玉昭霁自然不甘愿见她离开,直接击散整棵巨树。
巨树由木意化成,巨树散,木意倒是没散,它没法在希衡、玉昭霁斗法间讨到好。
干脆直挺挺地不动。
它不化成巨树,就不会有连接到外界的树根。
它也不化成火莲,被玉昭霁当劳工用。
至于会不会被打死,这就不在它考虑范围之内。
幸好,希衡不滥杀无辜、玉昭霁也没有迁怒的爱好,反而希衡见它遭受夹击、瑟缩害怕得紧,挥袖送它到玉昭霁的界边缘。
玉昭霁心领神会,直接把木意送出魔刀之界。
魔刀之界再度闭合。
木意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,对着这两个打起来的剑君、太子拜了拜,感叹他们厮杀也这么有品,然后脚底抹油麻溜跑没了影儿。
经此一事,玉昭霁心中的邪火终于散了散。
没错,邪火。
希衡一向冷静理智、道心坚定,为了一个萧瑜风,此刻却甘愿涉险。
她气血翻腾、灵力也有一点紊乱之象,也许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,但在玉昭霁看来还是碍眼极了。
玉昭霁压抑住心中怒火:“希衡,此刻你不该去妖族王庭。”
“以杀证道的剑君,身后会一直跟随杀渊妄道,因为杀道从来是最危险的道。”
以杀证正道,看起来多威风、多强大。
有的修士会想杀人还能证道,这多快活,殊不知,杀道也是这么想的。
杀渊妄道如影随形,一旦以杀证道者误入歧途,那就是真正被杀道吞噬,成为杀渊妄道的养分。
一念成道、一念成魔莫不如是。
届时,不再是人成道,而是杀渊妄道操纵人。
以杀证正道,这是令妖魔见即丧胆的道,却也是最危险的道。
玉昭霁道:“你至少需要休息,萧瑜风不过是一个背叛你的徒弟,你已经诛杀了他,以你的性格,嗯,你会去诛杀妖族王庭屠杀金阳谷的凶手。”
“但何必急于一时?”
听到玉昭霁说出她的想法,希衡望过去。
“你望着孤做什么?”玉昭霁心情不佳,并不感到一点快活。
“不做什么。”希衡移开眼。
她和玉昭霁都没再打下去,在魔刀之界中冷静。
玉昭霁:……
他的邪火也匿了,没法对她撒出来。
萧瑜风厌恶玉昭霁,玉昭霁又何尝不厌恶萧瑜风。
他厌恶这个胆大包天、心怀不轨的徒弟,但他不至于把一个萧瑜风当做对手,他根本看不上他,那只是个可悲的人而已。
可偏偏是这个可悲的人,和希衡有几十年的师徒之情。
几十年的倾心教导、修真界师者如父,萧瑜风的确对希衡有不轨之心,但在这样的前提下,希衡诛杀他,也绝不是只有复仇、痛快这样的想法。
她会悲伤、乃至于心痛。
就如同凡尘俗世中一些不孝子,杀了双亲之一,另一个双亲哪怕手刃他,恐怕也是泪意和恨意同时具备。
叫别人怎能不痛呢?
杀人很简单,杀人于希衡来说只需要一剑。
萧瑜风曾杀了她,希衡一剑就可以了结萧瑜风复仇。
可若世间事,都只需一剑,世上哪有这么多剪不断、理还乱?
真正难的,从来都是几十年的师徒之情、相处之谊,难的是本来至亲的师徒一步步被误会、猜忌最终落得剑杀的下场。
希衡已经很冷静了,她连眼泪都没掉,都成了暗伤。
玉昭霁想了想:“你是想知道孤是如何猜到你要去妖族王庭的?”
希衡点头:“请殿下告知。”
玉昭霁走到她身边来:“因为孤足够了解你。”
一个正道、修剑、修心的剑君。
“你杀萧瑜风,因为萧瑜风逆师、妄图杀害师尊。你去妖族王庭,则是以全师徒之义。希衡,你恐怕很悲伤、很遗憾。”
悲伤一个本来救回来的弟子被仇恨淹没,最终落入邪道。
遗憾自己的弟子天赋绝顶、心有苍生,最后却被属下们推着坠落地狱、被仇恨吞噬。
她要去妖族王庭看那些仇恨,诛杀那些屠杀金阳谷、点燃仇恨的恶妖,祭奠死去的二徒弟。
别说什么这是萧瑜风的事,不是希衡的事。
希衡济困扶危、她能杀天下炼制阴幡、作乱的妖魔,为何就不能杀屠杀自己徒弟全谷的妖魔?
唯一的遗憾是……本来这该是留给萧瑜风亲手诛杀仇人、破除心魔的。
可萧瑜风杀师而死,如今只剩亲手诛杀他的师尊,以此祭奠他。
希衡面无表情,她连悲伤遗憾也藏在双眼之后。
玉昭霁抬手,想要抚摸那双眼睛,又停在她面前。
他俯下身,很想让希衡知道他的想法,就像她无限挨近自己的心:“希衡,你可想知道为何孤知道你在悲伤?”
“殿下请说。”
“因为你以真心待你那些徒弟,一个剑君,无论修为有多么高,当她诚心待人时,受的伤害是一样的。”
玉昭霁的手往下,停在靠近希衡心脏的空中:“痛吗?”
越诚挚、越受伤。
对心的伤害不会因为对方的修为高低而有半分减损。
反而,希衡之道、真心护人、真心护天下,她的心是敞开的,会更容易被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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