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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谢危姜雪宁》精彩章节试读

刀琴仍在京城未回。

还不起。

这个人情她还不起!

恐惧升腾上来,将她整个人攫住了,姜雪宁试图阻止他,几乎带着哭腔求他:“不要,谢居安,不要!我还不起……”

她泪水已然滚落。

谢危看向她,微微显出几分苍白的面容上,却浮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。

他攥紧了那柄刀。

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向她道:“还不了。那从今以后,换你欠我,好不好?”

姜雪宁说不上那一刹的感觉,仿佛痛彻了肺腑,又好像有什么拽着她跌坠,从此无法逃脱——

鲁泰已不耐烦的催促,指着一旁惯用来行刑示众的刑台:“教首难得开恩,选谁你想好了吗?我数三声——”

谢危搭下眼帘,只道:“不用数,我选好了。”

周遭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。

他已右手攥刀,平静地在将自己左手放在了凹痕遍布的刑台上。刀尖抵着手背,刺破皮肤,血珠顿时冒出。他停了有片刻,似乎要彻底抛去什么,然后才紧抿着嘴唇,闭上眼,暗咬牙一用力,便将刀刃往下压去!

隐约似乎有“嗤”地一声,在人脑海中响起。

可实则无声。

这一刀锋锐地楔入,深深贯穿了他整只手掌!

第233章不相负

所有人都没想到。

包括万休子在内。

没想到一个人在自己和别人之间,可以如此迅速地做出抉择,连一点犹豫都没有,就如此决绝地对自己下了手……

一刀下去,鲜血几乎立时顺着刀缝涌流出来。

刀尖抵在刑台。

下方那不知早已淌流过多少人鲜血的沟壑里,便蔓延出去一片赤红,在这高台四面火光的照耀下,触目惊心。

骤然袭来的痛楚,让谢危两道眉蹙紧了,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
然而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。

压在刑台上的手指几乎用力地蜷缩,连握住刀柄的那只手,手背上也陡然浮现出了几道青筋!

姜雪宁陡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,颓然地跌坐。

道童们这时倒将她放开了。

她怔怔地望着那一滩血,仿佛那赤红的颜色是流淌在她眼底一般,让她觉出了一种刺痛,一直投射到心底去。

万休子乍惊之后,却是忽然自心底涌出了万般的惊喜,甚至没有忍住大笑起来:“竟然为了一个女人!为了一个女人!本座还当你谢居安连日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,没料想原来是真的情真意切,情根深种!连这只手你都舍得,那便是连你执着多年的琴也不如她了,世间竟真有这样的痴情种子,哈哈哈,好!好啊!”

当年奉宸殿学琴,她与琴一道摔倒,谢居安下意识救了琴,却由着她摔倒在地;

后来壁读堂辞别,她向他赠了张琴,谢居安伸手将她拉住,那张琴却跌坠损坏;

今日万休子催逼,要他在他与他之间选,谢居安一刀穿过了自己那只弹琴的手;

……

姜雪宁也不知怎么,看着谢居安立于刑台旁的身影,悲从中来,突地失声哭了出来,泪眼已是一片模糊。

鲁泰眼见得谢危下手不曾犹豫,也有那么瞬间,感觉到了几分悚然,只为这人的镇定与可怕。

然而这种悚然只是一时的。

他很快就想起了公仪丞之死的仇怨,目光在姜雪宁与谢危之间一阵逡巡,忽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,目中精光四溢,大叫道:“还是教首英明!原以为度钧先生乃是一时迷了心窍,才与这朝廷官家妖女有染。如今让你在自己与这妖女中间选,你竟肯为这妖女舍了自己的手!这难道能说是你对这妖女毫无留恋?你分明是对这妖女情根深种,毫无真正的悔悟之心哪!这妖女何等贵重的身份,好端端的当初又怎会出现在我天教众人所在的庙中,且还接了我天教教众递去的吃食?公仪先生之死,通州一役无数兄弟,绝对与你们脱不了干系!”

台下的教众们,闻得此言,也总算是从震骇中反应过来了。

谢危的举动固然令人震惊,可并不能挽回什么。

姜雪宁的身份既然已经爆出,天教中人贫苦百姓出身,又哪里会有半分的同情?

甚至有人大喊道:“让那妖女受刑!”

鲁泰自然大为振奋。

然而就在他走上前,待要再多做点什么、严加审问的时候,却有一名年轻的教众身上染血,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高台下聚集的人群,带着万般惊慌地大声叫喊:“打进来了!外面有军队打进来了!!!”

什么?!

这一刹那,整座高台下聚集的上千人几乎齐齐吃了一惊。

万休子更是头皮一炸,心里一个激灵,骇然从座中起身!

外头轰隆一声,仿佛是大门被人撞开。

紧接着便是惨叫疾呼。

刀兵相接之声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响起,前面有,后面也有,完完全全被包围了!

怎么会?

这里可是汝宁府,从哪里来的军队能打过来?

万休子根本想不明白。

要知道他时时刻刻提防着谢危,提防着朝廷。东面战起,汝宁几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;而边关大军驻扎忻州,若朝着这面行进而来,不说路途遥远,就是那行军的动静,也不可能瞒天过海,必然早早被他知道。自打决定要对谢危动手以来,他一直派人注意着忻州的消息,十万大军,一兵半卒都没动!

哪里来的军队?!

哪里来的援兵?!

脑袋里一团乱,万休子大叫道:“速速整顿抵挡!来人,先护我!”

两边道童立时拔剑将他护住。

紧接着他目光一错,瞥见旁边的谢危,几乎立刻灵光一闪,抬手指向他,恶狠狠地道:“是你,是你在算计我啊!快,万莫叫他跑了!抓他!抓他起来!”

然而这一场变故,对万休子来说是突如其来,对谢危来说,却是早有预料。

在听见外头乱起时,他已经咬牙忍痛,将穿在左掌的短刀抽了,紧握在手——

先前刺穿手掌的刀刃,瞬间成为了他新的武器!

在两名道童合身向他扑来时,谢危毫不犹豫转手一挡,刀刃顺着对方剑锋下落,电光石火间已削去了对方三根手指,自己另一只已然受伤仍旧血流不止的手,却向身后的刑台一拍,借力旋身,又避开了另一道袭来的剑锋!

但这一拍也加剧了伤处的痛楚。

他眉心紧蹙成一道竖痕,看向另一面跌坐的姜雪宁,却并没有出声提醒,只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眼!

万休子遇险时第一反应先自保,所以叫台上的持剑道童都聚拢到自己身边;第二反应是让人去抓谢危,因为外头攻打来的势力绝对与谢危有关,先将他擒住或有回天之力,所以这时候,自己的安危其实全系在谢危身上,制住谢危这个真正的幕后之人,才有生机,于是那些个道童又都调转方向,提剑朝谢危冲去。

可这样一来,就没人看着姜雪宁了。

她仍跌坐在地,在看见他投来的那一眼时,却不需只言片语,便全然明白——

谢居安是让她趁乱逃,按着他与她先前的约定。

几乎所有人都在她前面。

她在他们背后。

姜雪宁牙关都在打颤,却近乎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,判断了一下方位,便跌跌撞撞朝着东面台阶而下。

她还记得他说的话。

正东往北走二十步,就有一座密室。

只藏在里面,等人来找便是。

整座分舵,已经完全乱了。

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。

所有人都奋力地持着刀剑朝外面冲杀,手持利刃的谢居安则将万休子这几个人拖住,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座高台之上有一名弱质女流,趁乱往下走。

姜雪宁能听见怒斥,能听见惨叫,能听见惊慌,也能听见绝望……

可心里却空荡荡的。

仿佛有一阵狂风从她心里吹刮过去,把这些声音都刮走了,只余下那一句:“从今以后,换你欠我,好不好?”

明明是谢居安自己癫狂,以身犯险,拔刀换她,不是她逼的;

她知道先前在忻州,她没有走,留下来,只是因为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”;

此刻他就在她身后拼杀,拖住那些人,为她换得一线生机;

……

可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?

她是想要摆脱的啊。

倘若谢居安不死,那是他命大;倘若他死了,不也正好吗?无论是谁亏欠谁,谁束缚谁,人一死便一了百了,不用再斤斤计较。

可为什么,她竟觉脚下一步比一步沉!

那是她救了两次的人啊。

他的命属于她,而不是阎王爷!

姜雪宁似乎终于被自己说服了,分明该头也不回离去的这一刻,她竟然停下脚步,朝着他看去。

谢居安肩上也多了一道剑伤。

衣袍上沾着的不知是自己的血多,还是对手的血多,那柄刀便像是长在手上一般,不曾松开半分,招架着那一寸长一寸强的利剑。冷不防一剑自侧面袭来,尽管他避得快,手臂上也被划出了一道血痕!

已然是左支右绌,颓势渐现。

这一瞬间,姜雪宁眼底一片潮热。

她轻轻地搭住了自己左手手腕。

那里绑着谢危给她的刀。

或恐是跟疯狂的人在一起,待久了,也会染上几分似乎本不属于自己的疯狂。

她抬眼,看向了万休子。

这位天教教首打心底里不相信世间有人愿因一个“情”字放弃一切,平日也许还会想想,真到危急之时却是下意识地直接忽略了也许原本最是紧要的姜雪宁,此刻他看着一片乱战的景象,早已气急败坏,破口大骂。

可道童们都在对付谢危。

姜雪宁朝着他走了过去。

她以为自己心底本该如浪潮翻涌,然而事实是,心里面只有一片平静,仿佛大雪过后的山岭,掩盖了一切的行迹,世界悄无声息。

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她想做什么。

甚至边上一名天教教众看见她向高台走去,都只是在提刀而去的间隙间朝她投来奇怪的一眼,而并没有加以阻拦。

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罢了。

这节骨眼上他们奇怪的甚至不是她朝着万休子走去,而是她面上竟然没有惊慌,也没有害怕。

甚至就连万休子自己,在一眼看见她走过来时,都没有在意。

前方道童已经一剑逼退谢危!

紧接着数剑将他包围!

万休子见状顿时大叫了一声:“好!”

然而也就是这时候,姜雪宁已经走到他近旁。

万休子不经意向她看一眼,本准备继续让到道童们赶紧将谢危制住,然而话未开口,想起方才一瞥之下姜雪宁面上的神情还有那拢在袖中看不见的右手,浑身突地打了个激灵:“拦住她!”

危险的感觉骤然袭来。

可这时候已经迟了——

根本还不待距离最近的道童反应过来,姜雪宁拢在袖中的右手已经伸出,一柄薄刃紧紧地扣在指尖,飞快地抵住了万休子的喉咙!

锋锐的刀刃一碰,便有血流!

万休子一时连动也不敢多动一下,眼睛睁大,声音发颤:“你好大的胆子!”

道童们更是齐齐愣住了。

尽管他们的刀剑已经将谢危围拢,他一身道袍都被血污沾染,可这时也是一般地不敢轻举妄动。

谁能想得到?!

一介弱女子不仅身怀利刃,且还有这样的胆气!

然而姜雪宁只是死死地扣着万休子,挟持着人往更高处的台阶退去,立得离那些道童远了,才转眸看向他们,冷冷地命令:“放开他。”

道童们持剑直指,立着没动。

谢危已有些力竭,眨了眨眼,抬起头来,从人群中望向她。

万休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,突然之间毫无防备地栽在了这样一个女人手中,听她这般威胁道童,气得浑身发抖:“你做——”

话音未落,已戛然而止。

回应他的只是姜雪宁骤然往里压进的刀刃!

几乎已经有一个刀尖刺进了他脖颈!

温热的鲜血瞬间涌流而下!

万休子惊恐地大叫起来。

道童们更是浑身紧绷,攥着刀剑手都能看见青筋!

可姜雪宁的眼神却比任何人都要狠上三分,她先才哭过,眼眶发红,仿佛有一股戾气侵袭而上,添了几分残忍。本是连血都怕见的人,此刻却现在浑无往日温良,只格外冷酷地俯视着下方:“谢居安的命便是要收也轮不到你们来!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,放、开、他!”

第234章放执念

眼下这般场面,万休子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女人一个手抖一个激动就结果掉自己,眼看着下面那帮道童傻了似的愣住不动,脖颈上尖锐的疼痛又使他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威胁,一时便狰狞着面目,色厉内荏地叫起来:“放开他,愣着干什么,放开他!”

只是话虽喊着,人却不敢乱动。

鲜血留下来已经染红了一片衣襟。

下方的道童们向着谢危看了一眼,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着后面退去。

谢危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淌血。

他却全然不顾,只仰首看着立在高处的她,褪去旧日少女的柔和,换上一身出露的锋芒,便恍惚想起当年她逼急了砸自己琴时的架势,于是唇角慢慢弯起,竟笑了出来。

浑身是血,可眉目柔和。

外头攻打进来的人本就不少,而且围拢了四面八方,几乎就没天教分舵众人逃脱的机会,很快就形成了碾压的优势,将场面控制。

姜雪宁看见燕临和吕显从门外走进来。

很快就是一阵喧哗之声。

剑书惊急的面容从众人之中一晃而过,好几个人几乎立刻上去,查看谢危的情况,他却还看着姜雪宁,同时向身边几个人冷静地下达着什么命令。

然而话音落时,身子却微不可察地轻晃一下。

整个人毫无征兆就倒了下去!

那一瞬间,仿若玉山崩塌。

各种声音尖锐地进入姜雪宁的耳中,可只是无意义地交杂在一起,在脑海中形成一股混乱的嗡鸣,反而让她眼前所见的画面,充满了一种矛盾的寂静。

世界都似乎随之塌陷。

周遭静了一刹,紧接着便是大乱。

人如潮水一般涌了沟渠,将谢危围拢。

她却像是岸上一块石头,动也不动,视线被阻隔大半,看不见他了。

姜雪宁手指紧紧扣着的刀刃仍旧没有松开半分,更没有放开万休子,整个人动也不动一下。直到下面人慌乱地将谢危扶走,又有人迅速上来将万休子从她手中押了下去。

她抬起头来,看见了一双担忧的眼。

燕临站在她面前,峻拔的身影为火光映照,只用一种格外沉默的目光望着她,眸底千回百转,过了许久,才慢慢道:“宁宁,你喜欢上先生这样的人,会很累。”

姜雪宁却只看着地上那一小滩血迹。

她恍若未闻。

人如在梦中一般,只想:我也知道。可这样的一个人,叫我怎么去忘掉,又怎么敢忘掉……

*

“宁宁……”

沈芷衣本是来陪她下棋,眼看着她下着下着,便怔怔盯住了其中一枚棋子,魂不守舍模样,眼底便添上了几分忧虑,轻轻唤了她一声。

姜雪宁这才回神。

沈芷衣是事后两天才到的汝宁府。

她本是要随燕临他们一道来的,可黄州有屯兵,怎会愿意叫她一个皇族公主知晓?是以婉拒,只让人准备她车驾,晚了好些天启程。

待得事定,方才抵达。

姜雪宁与谢危历了一遭艰险的事,沈芷衣也有听说。

只是毕竟不再是当年天真的公主了。

谢危此人看似光风霁月,内里剖开却是一副污黑的心,她只担心,此人犹如一座深渊,拽着姜雪宁往下跌坠。

若是往常,姜雪宁只怕已经注意到了沈芷衣欲言又止的眼神,然而这两天她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特别关照,所以有些很明显的细节都忽略了过去,不曾注意。

当下还笑问:“该我下了吗?”

沈芷衣看了她许久,心里实有千万般的话想要对她讲,甚至是那件使她犹豫了许久的事,然而此时到底说不出口,只敛了眼底的复杂,笑笑道:“该你下了。”

姜雪宁便胡乱下了几手。

末了还是沈芷衣赢。

她这糊里糊涂的下法,就算是沈芷衣有心要让她,也实在让不出什么结果来,末了也知她现在没什么下棋的心思,拉着她说了会儿话,便叫她好生休息,自己离开了。

姜雪宁坐在屋内,却没有去睡觉。

两天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,自然将天教这座分舵剿灭,所有匪首包括万休子、鲁泰在内,尽数被擒,关押在地牢内。

谢居安的伤势不算轻。

周岐黄等几名大夫忙前忙后也着急了好一阵。

只不过,姜雪宁竟没有去看过。

她仿佛想花些时间,彻底把自己整理透彻。

也或许,只是怕。

直到此刻,她才搭垂着眼帘,问了边上来伺候的丫鬟一句:“谢先生那边怎么样了?”

丫鬟是原本将军府里伺候的。

她位卑也不敢瞎打听,只道:“大夫们前一天折腾了小半夜,后来人醒了,好像就没事了,据说只是些外伤,将养将养就好。”

外伤。

一只手而已,的确也只能算是“外伤”。

姜雪宁听后,实在不好说自己心底究竟是有多少情绪交汇在一起,索性不去分辨了,起身便走了出去。

此时正是午后。

窗外有悦耳莺啼。

碧树阴阴,日照明媚。

谢居安住处,挑的仍旧是僻静院落。

外头那一座石头堆砌的高台上,新鲜的血迹才刚刚干涸,她也不看上一眼,径直从庭院的边缘穿过,便看见了一树无忧花旁紧闭的门扉。

谢危姜雪宁by姜雪宁精彩又独特的魅力故事情节,深深的吸引着读者的眼球,小说很精彩,值得推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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